软芭

月中天(十一)

28.


三年后,扬州。

楚留香站在点翠楼门口,莺莺燕燕围绕着他,妓子们举手投足间飘逸出馥郁的芬芳,令人感觉误入了百花丛里。

“楚公子来这边嘛,人家今天熏了芷兰香哦~”

“晓梦专门为香帅熏了柳岸渡……”

“都起开,我今天带的香丸是妃蝶轩新到的倭国货,据说那边的妃子们都熏这个呢!”

楚留香尴尬地摸摸鼻子,“在下鼻子不好使,闻不见。”

一群妓子可惜地哀叹了几声,随即又欢腾起来,“没关系嘛,人家还做了新衣服呢~”

眼看着约定的时辰就到了,楚留香向来不曾爽过约,只好抱歉地一欠身,“各位小姐改日再聊,在下今日的确有要事要办。”说罢就使了个巧劲儿,一群妓子居然被他轻巧巧地推开。

妓子们咬着唇,看着楚留香走向二楼雅间的背影,心中疑惑不已。

“楚大公子今天是怎么了……从前不是这样的啊……”

话说这边楚留香步履轻盈地上了二楼的天字号,还未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颇为豪爽的笑声,他一听笑声心中已是有了几分数,扬唇一笑,当下便把门打开。

里面坐的不是胡铁花还是谁,只见他周围环绕着三个巧笑嫣然的姑娘,个个都是不凡之姿,一双双眉目顾盼之间恍若有水光流转不止。

胡铁花早就听到了门外的那属于楚留香独有的脚步声,只是碍于美人在怀不由功夫招呼他,眼下见楚留香露出那副标准的微笑走了进来,想要开口,却被右边的美人顺势又送上一杯美酒。

他无奈地摊手,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之意。

楚留香哼笑一声,“老胡啊老胡,数月不见我本以为你在哪里受了苦,没想到却是美人在怀,享受得很呢。”

胡铁花咽下美酒,哈哈大笑起来,“老臭虫,你却还是一样的讨人厌。”

楚留香也不恼,一撩衣襟坐在了小案旁的绣凳上,竟是连看他都不看一眼。

要说胡铁花和楚留香多少年的好友了,生生死死里不计其数,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,可偏偏他俩的性子完全不同,一个火急火燎,另一个却是面上笑意肚里藏针,遇着一起便是应了那句老话:针尖对麦芒!

胡铁花不怕楚留香对他冷嘲热讽,就怕楚留香一声不吭。从前即便楚留香不说话了也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你,而现在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瞧了!

胡铁花登时就有些不自在,他没趣地挥了挥手,妓子们自然十分擅长看客人的脸色,况且这位豪放的贵客已经赏了她们不少银钱,于是便施施告退。

楚留香淡笑着看那些美艳的女子一个个地出了门,完全没有动的意思,胡铁花却是个急性子,虽然知道老臭虫定是故意吊着自己,但是毕竟是多年好友他胡爷也就不计较了。

胡铁花抬手给楚留香倒了一杯酒,楚留香微笑着看着白瓷杯中浓稠的琥珀色酒液,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,却不肯喝。

胡铁花最烦磨磨唧唧的人,心想从前楚留香不是这样啊,楚留香早就看出了胡铁花的急躁,此时才施施然说道:“老胡,你把我找来有什么事?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和美人们喝酒吧?”

胡铁花撇撇嘴,却没有反驳,只小声道:“你就骚包吧,反正也快活不了几天了。”

他声音虽小,可楚留香的耳力并非一般人,况且本来就是说给楚留香听的, 楚留香自然是听到了,于是轻笑道:“哦?怎么个说法?难不成有谁看不惯楚某,想要把我杀了。”

胡铁花漫不经心地拈起几粒花生米塞进嘴中,“不过是一个老臭虫,谁稀罕的你的命。”

“那却是什么事?”

胡铁花奇怪地看他一眼,“我说老臭虫,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?你别跟我装蒜!”说罢还上上下下地打了一遍楚留香。

楚留香一摊手。

胡铁花任命地叹了口气,“最近江湖上出了个盗神,你知道不?”

盗神?楚留香皱眉,仔细回想了一阵,实在没有印象,然后摇头。

“这盗神是名叫姬无命的一人,一年半前因何别人一同盗了王府中御赐的九龙杯,从此名声大噪,盗界那群人就把他封为盗神。”

楚留香摸摸下巴,这越说越没边了,盗神?这封号不错,比自己还高!毕竟自己才是个“帅”,人家可是神仙了!

只是这盗神的姓氏却有几分熟悉…不过楚留香在江湖上闯荡多年,结识的朋友便不下一百,更何况那些萍水相逢之人,就算是有个相同的姓氏也不足为奇。

胡铁花没想打楚留香是真的不知道,而且看他那表情也不像是扯谎,就有些不明白了,“人人都说楚留香是个传奇,我虽然知道他不过是个老臭虫,可是臭虫不是一向很敏感么,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?”

楚留香却道:“好,即便是有这个人,那他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
胡铁花摇摇头,“和你是没太大关系,盗神杀人成虐手底下有不少的血债,名声颇为狼藉,按理说只会让你这片血不染的盗帅更加英明神武,然而老臭虫,你却不知道他有一好友。”

胡铁花说道这时便住口,楚留香挑眉道:“好友为谁?”

胡铁花颇为耐人寻味地叹口气,抬眼看楚留香:“那人姓白,乃关外之人。”

 

29.


扬州市坊自然是无比的热闹,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充斥着楚留香的感官。他一袭白衣,脚蹬流云白靴,腰间追着玲珑翠玉,发冠精致飘下两条玉带,衬得那一张俊容愈发风流不羁。

有人就是和人群格格不入,即便衣衫褴褛也自成一段风景,楚留香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。

只见他双目之间似有忧愁,又清清淡淡看不出几分,那把一直不离手的描金勾玉的骨扇竟然并未展开来,而是合并了,在掌心中有节奏的轻敲。

胡铁花说的那一番话就犹如晨钟暮鼓一般,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回响着,让楚留香无法不去在意。

事实上,他比谁都要在意。

楚留香想自己好友不远千里从兰州赶来,仅仅为了送给自己这个消息,也足见在朋友心中那白姓之人的重量。友人尚且如此……

楚留香苦笑,自己竟是还不如一个外人知道的多么?

他轻轻地叹口气,胡铁花这一番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。三年前自己和小白那样惨烈的诀别,几乎当做是天人永隔的分离,如今好友有了一丝一毫的消息——哪怕有可能是假的——仍要千里迢迢地赶来告诉自己。

楚留香在听到胡铁花的话后,明显地陷入了沉默。

楚留香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,更多的时候与他人交往他总是处在主动的那一方,因此话题总是又多又有趣,就连姬冰雁这样的冷脸都不会觉得分毫尴尬。如今,他却沉默了。

沉默的滋味可不好受。

楚留香不知应该露出个什么表情——亦或者能露出什么表情?他和小白三年未见,一千多个日子横亘在其间,他甚至忘记了小白好友的名字。

而且,就算见到小白,他要说什么?道歉,还是别的……

别的什么呢?楚留香想象了两人重逢的景象,竟然觉得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,舌根发短、发涩,竟是连一声招呼都说不出来。

何况三年过去,小白居住在哪里,又有了怎样的生活。三年足够一个失魂落魄之人重新拾起生活的勇气;又或者足够用自身的冷漠铸成一道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墙壁,不再接受任何人的窥测。

即便是楚留香去了,他难道要硬生生在那自成一体的通透白玉上、用往事和不堪回首的记忆腐蚀出深深的洞口么?

无论是小白失魂落魄,还是冷硬如冰,又或者干脆视而不见,这都不是楚留香想要看到的。

可笑的是,当胡铁花问楚留香他想要什么时,楚留香竟然答不出来,他的眉宇间有着很深的痕迹。

胡铁花静静看着楚留香的无措,说,楚留香,你怕了。

楚留香整个人一愣。

你怕见到那人。

楚留香低头看着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玉盏,手指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泛白。

胡铁花的这句话让他蓦地感到胸口一痛。

就如同三年前某个深夜,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沉睡,唯有他一人清醒着。

白衣人飘然离去,青年苍白脖颈处落下的大片血红色蝴蝶。月华凄凉,空气如冰,夜风肆荡。

楚留香颤抖着闭上眼睛。

他根本不想看,什么都不想看,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着他睁开心眼——月光太亮、伤口太痛、四周太寂静!

于是精疲力尽之下,他小心翼翼地用遗忘织成了天底下最轻柔的锦缎,绵绵密密出触手温润,将夜色下的过往尽数封藏。锦缎足够厚,没有惨烈的血从什么僵硬灰白的物体上流出,然后晕染在锦缎的这一面。

隔着厚重的时间之帷幕、再加上他悉心培养出的遗忘,楚留香能够不动声色地把一切都放下。如果记忆可以看到的话,那楚留香的记忆就像被什么从中间斩断,中间有不动如山的冷漠。

“不想——便不会再现”这样最初的一个模式,在楚留香日复一日的打磨下,最终成为“不碰——从未发生”的骗局。

而他自己早已信以为真。

那遥远的记忆就犹如某个午夜的梦回,梦里或有花团锦簇,亦可能是风雨凄凄。悲恸、极乐、悔恨、贪足,他一一尝过。

但梦外人明白,那不过是梦。

满船清梦,唯有清梦而已。梦里潮湿的梅雨把空气都氤氲出倦懒的苔藓,那人、物、景便更加模糊起来,渐渐地他竟然不曾记得这梦的内容。

肉体在连回忆都无机会登场的黑暗和未知中,辗转反侧,却从未大彻大悟。



心情不好就喜欢写这个(喂)今天了我妈谈论了“为什么我21了依旧没有恋爱的感觉”这个话题,然后发现我只能活在yy的世界里(崩溃)

别的人感情让我更加投入——这才是最可怕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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